繩縛表演花惹發:一段關於繩縛表演的故事 兼論繩縛美學(上)

演講:de Zuvia
紀錄:南西

按:本文為 de Zuvia 2016/06/05 在皮繩愉虐邦《華麗色情冒險》系列 #13 的演講「繩縛表演花惹發」整理而成,分上、兩篇刊登。

各位好我是小D,今天的講題就是繩縛表演花惹發,也就是「WHAT THE FUCK」的意思。很遺憾的是,我並不是一個很好笑的人,這場講座既沒有華麗、也沒有色情、更不是冒險,就是一個人在繩縛表演時各種奇形怪狀的發現。

我覺得在台灣的SM文化中,繩縛佔了很重大的位置。不管是能公開討論的話題 、還是要做的事皆是如此。繩縛好像也和你在這個圈子裡的跟聲望有很大的關係。當你會了高手小手縛、能把人吊起來,就彷彿擁有了重要的資本。好像能把人吊起來表演就代表你很厲害。

相信大家有看過一些繩縛表演,可能也有看過我做的表演。我跟眾多前輩相較之下,可能因為年紀的關係吧,所以沒有出過國,都是在地發展和吸收我在台灣所看到的繩縛表演。所以我個人的經驗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反映了台灣在地對於「繩縛表演」的變化。我自己的第一次表演在2009年,約略是我大二的時候開始。大概維持著每年兩三場的頻率,一直到2015年左右,算是從零開始學繩縛到可以上得了台的程度。

我的第一個問題是,繩縛表演等不等於繩縛?我覺得其實是不等於的。繩縛是一種你用身體感覺、用身體去操作的東西。繩縛表演則是你觀看別人實作。在你看表演跟你真的被綁/綁人之間,有一個很大的距離叫做「再現」,意思是你的體驗並不是從你身上發生,而是從你觀看別人而獲得。

換言之,如何讓台下的人只透過雙眼就體驗到台上的那些身體和情感,其中需要很多工程,因此當冠上表演兩個字之後,就不單單是把你在旅館裡做的事搬上舞台而已。最明顯的是其中的時間感是不一樣的。大家也許有過這樣的經驗:開房間時間過很快、意猶未盡過了兩三個小時、還有很多活色生香的事沒有做。但一場表演可能只是15~20分鐘。有些人在聚會時常常說,是因為看了表演而想接觸繩縛。不過我覺得表演和繩縛還是很不一樣的,如果用相同的標準來看待你可能會不太快樂。

繩縛表演通常有固定的內容,就是把人綁起來做某些事情再放下。不過我認為「到底該演些甚麼」是一個值得深究的問題。這涉及作為觀眾的大家希望得到甚麼,以及你要加入那些工程去做這個表演,讓那些希望被得到的感受傳達到觀眾身上。這個工程的內容可能跟繩縛本身沒有關聯。

de Zuvia & 海兔, 《夜色繩艷 繩之音》。台北藝穗節,2012. Photo by Franco Wang.
de Zuvia & 海兔, 《夜色繩艷 繩之音》。台北藝穗節,2012. Photo by Franco Wang.
小林繩霧&南西。台南,2014/06.
小林繩霧&南西。台南,2014/06.

我一開始是一個純粹覺得繩縛表演就是綁繩子的人。在經歷過很多挫敗的經驗之後,我發現我在最初真的非常的天真。既然是表演,那就必須要有舞台。那麼到底要怎麼樣讓大家體會到台上的演出者體驗的感覺、讓你看的時候好像綁在你身上;或是讓繩師綁人快意淋漓的感覺讓觀眾體驗到,這終究代表台上台下是不同的兩個事件。當然繩縛表演跟其他表演是相對真實的,它有較多意外和偶然的成分。它最初的起源是發生在SM酒吧裡,忽然的開始、大家就開始看。這其中繩師和觀眾的距離、以及演出安排的精緻程度,和現在的表演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當年皮繩為了將BDSM推向大眾,台灣也還沒有所謂的SM酒吧,因此所謂的繩縛表演在台灣的脈絡下就是一個有舞台、有距離感的的演出形式。這其實對於繩師來說是很有挑戰性的,因為這樣的距離無法讓觀眾順理成章的感受到情緒或者情慾的流動。有時候我看國外一些比較未經修飾的繩縛表演,也會覺得有點無聊或冗長,但因此反過來說,我也會怕觀眾會不會覺得我的表演很無聊、沒有可看性。我覺得這是作為一個演出者必然會有的焦慮。一方面會擔心的事情越來越多、要讓觀眾從觀眾席體驗到繩縛的張力,又要假裝成這一切都理所當然。

所以這就來到我的第一個問題:你要花多少時間完成一套高手小手縛?通常如果在一個玩樂、輕鬆沒有壓力的情境下,我的觀察是沒有特別練習、甚至還有點不熟悉繩路的人,平均時間要二十到十五分鐘左右。但表演的時候會把它壓到五分鐘以下,我覺得這就是舞台化對繩縛演出的影響。換句話說就是,你要拿這個舞台怎麼辦、不能很乾讓觀眾無聊。我觀察面對這樣的問題有兩種處理模式,第一種叫「不理它」。我是繩師我對最大,我就是玩我想做的事、綁我想綁的,觀眾就只能慢慢看。第二種跟不處理剛好相反,把付錢的當作大爺,以滿足觀眾為最高目的,結果就是一種炫技化的繩縛。

甚麼叫炫技?就是儘量的作快、作華麗,做得好像一場秀,讓觀眾目不暇給、好像很厲害。最顯著的大概是小林在彩虹喜劇節配著追追追全速前進的繩縛。其實對於表演的繩師來說,音樂像地獄一樣,因為音樂不會等你,就像一個炸彈在倒數計時。這是一個處理的方式,用速度、用很多花俏的東西讓繩縛很好看。

小林繩霧 & 狐狸,彩虹喜劇節《緊縛繩宴》。Comedy Club, 2011.
小林繩霧 & 狐狸,彩虹喜劇節《緊縛繩宴》。Comedy Club, 2011. Photo by Crystal.

關於繩縛好像要很炫這個印象,我大概從2006~2013年都是這麼想。這跟現在強調情慾流動,溫柔緩慢的主流好像又很不同。我看到的是很快的、炫技的、一開始就是秀。看起來也不用很色,重點是一種暢快淋漓的感覺,讓人覺得你綁得很流暢,不會有繩子解不開等狀況。

所以繩縛表演到底等不等於SM?我覺得表演的時候腦中想的事情跟玩SM真的差很多。當時腦中可能想的是時間不夠了我要快點,加上有三分之一可能是很即興的,沒有辦法像一般完整排練的劇場一樣做到幾分幾秒站到哪裡,所以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狀況要處理。很多事情逼著你一直往前走,尤其是音樂。這造成很多人在表演的時候用的策略都不同。

2009年舞動繩姬我第一次上台演出。很難想像的是,我的第一次上台那天,也是我第一次吊人。第一次吊人就是在表演的場合,這樣其實蠻糟糕的。不過這也算是一個歷史性的產物吧,當年沒有聚會、沒有繩會、沒有很多吊人的場地、要找到固定練習的機會很不容易。當年Maya問我要不要出表演,發現我什麼都不會但還是硬著頭皮答應了,因為機會真的很少。當時我對於繩縛表演的認知就是:要把人吊起來、要快要準。但那時我連繩圈都打不快,我就偷吃步通通都在台下把吊繩的繩圈打好、藏在model的衣服裡,這樣上台只要直接拉起來就可以吊,所以看照片可以發現model的腳邊一圈一圈很多繩的尾巴掉出來,其實還蠻滑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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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 Zuvia & Cybil. 《舞動繩姬》, 2009.

除此之外,也是真的上了台才發現表演時有很多眉眉角角角,很多完全沒有意料到會成為問題的問題。那時原本想像的設計是,表演中我要把model的髮簪拆下來。但我上了台才忽然發現:我不會拆髮簪、我從來沒拆過這個東西。那時才意識到很多事情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天真。除此之外,那次表演model穿了一件浴衣,我原本設想要先把浴衣脫下來讓model露出胸部,因為所有的繩縛表演好像都要讓model露出胸部我也不知道為甚麼。不過那時我一扯那件浴衣的領口我就立刻發現第二件悲慘的事情,就是浴衣其實難拆。我原本想像它是很寬鬆好脫的衣服,但那天一扯發現那件衣服聞風不動我心都碎了,那是我第一次深刻體悟到表演與繩縛裡面各種天與地的不同。

除此之外,通常在你夠大咖之前,你必須跟很多人一起表演、依附在其他人的表演下,不然沒有人會單獨買你表演的票。而通常比較幼齒的會排在比較前面,所以這個時候觀眾會看到很強烈的對比。自己綁的零零落落,同一場的高手綁的華麗好看,擺在一起好像是某種好像公開處刑。這時如果你很玻璃心就會覺得很挫折,一種『天哪,我只是渣渣』的感覺。

所以在第一次的大失敗之後,後來我就覺得好,這種表演還好意思收錢,我就覺得我應該要做更多、要讓大家覺得表演很好看。那除了高手小手縛你還要做甚麼?要知道那時候是2010年,除了把人綁起來之外,你需要做別的事情讓觀眾覺得這是值得的。比如說2006年繩艷的表演繩師先安排了一段魔術,讓觀眾覺得很厲害。或者像這個厲害的俄羅斯人,把model身體折來折去像是人體奇幻秀,意思是就算我繩縛不夠強,但我的model很厲害可以這樣折所以拿出來秀。換句說每個人都動用自己可以達到的資源來達到一個好看的表演。另外一個例子是,2011年的一次藝穗節小林當時的繩縛表演,一開始先讓自己的model跳了一段舞,但這個舞其實和後面的表演之間並沒有太大的關聯。大概的意思就是:我的model有跳舞這種技能,所以剛好我就先讓她跳一段舞來暖場這樣的感覺。或是日本繩師一鬼のこ玩的那種加上螢光劑可以發亮的繩子。總之我把這些表演方式歸納為「加油添醋」法。

ミラ狂美 & 水野ほとり。《夜色繩艷》, 2006.
ミラ狂美 & 水野ほとり。《夜色繩艷》, 2006. Photo by Nightwish.
Vlada & Falco, 《夜色繩艷 十年祭》。台北藝穗節,2014.
Vlada & Falco, 《夜色繩艷 十年祭》。台北藝穗節,2014. Photo by 陳又維。
Akaneko & 小林繩霧, 《你就是SM 片最佳男女主角》。台北藝穗節, 2011. Photo by Crystal.
Akaneko & 小林繩霧, 《你就是SM 片最佳男女主角》。台北藝穗節, 2011. Photo by Crystal.
一鬼のこ,cyber rope.
一鬼のこ,cyber rope.

另外一種演出方式我稱為「言之成理」法,就是加入劇情、讓「把人綁起來」獲得一個合理的脈絡。我對於這樣的方法的認識,大概來自於皮繩2011年藝穗節的模式,那一次所有的表演都用一個色情片導演的試鏡會串連起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台詞,光背台詞就花了很久的時間。不過總歸是有一些合理的、把人吊起來的理由。而且也是因為2011年藝穗節是一個非常劇場的演出,但幾乎所有參與表演的人都沒有任何劇場工作的經驗,所以那時候開始找很多不同的人以及專業來幫忙完成這個表演。這並不只是台上的繩師和model而已,還需要很多的team work。

以我自己的例子來講,因為我完全不會化妝和戴隱形眼鏡,演出時還特別找人幫我做這些事情。有些特別的舞蹈或者台詞也是找比較熟悉表演的朋友來幫忙看排練,所以需要很多人來cover你的演出。雖然真正站上台的只有兩個人,但背後可能有一整個team在幫忙處理所有事情。這次的表演對我來說依然不是很成功,演出很生硬,繩縛的技巧也非常不好。最大的收穫是開始逐漸地認識到表演所需要的東西遠遠超過了繩縛本身。

續:繩縛表演花惹發:一段關於繩縛表演的故事 兼論繩縛美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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