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加あきら

Naka Akira

身為日本目前最資深的繩師,個人風格強烈的奈加あきら多年來一直是繩縛技術與美學的開創者。

在大部分繩師仍採用單一吊點時,他開創了使用樑、竹子、以及柱子做吊縛的技巧。他不用鉤環,因為覺得不該在古典風的繩縛中使用金屬器材。他認為每根繩都代表一段開頭與結束,因此一根繩用完之後不接繩,而是固定、收尾後,讓另一根繩重新開始。他的奈加流後手縛看似隨性凌亂,其實穩重、優雅、而精確。「奈加流責繩」流傳至歐美,成為一眼即可辨識的風格。

在表演中,每用完一根繩,他會退到旁邊撿起下一根,從容地順繩,再繼續綁。他的風格緩慢而沈重,曾讓在繩縛表演中只期待流暢與花俏動作的我誤以為沒有可看之處。直到有人教我怎麼理解,我才看到:在看似留白的空檔有許許多多細節正發生著。看他與模特兒對望,模特兒流淚。看他把繩子一層層加上,把模特兒一階段一階段抬高。每次換繩的時間也是模特兒調整、適應的空檔。然後再加上繩子,再拉高。模特兒被推到了恍惚的境界,觀眾們也彷彿可以感到她的呼吸、她的體溫,看到她身上滲出的汗出。時間彷彿凝結了,只有此時、此刻是真實的存在。他們在台上擁吻,而觀眾們也跟著落淚。

我覺得,奈加あきら的繩能讓人重新理解繩縛可以是怎麼回事、SM 可以是怎麼回事。我希望能讓更多人懂。

* * *

「人們說,每個人生命中都有個轉戾點。對我來說,有兩個,」奈加あきら說。第一個轉戾點在 1990 年代初,他大約三十歲時。當時他在 AV 模特兒經紀公司工作,一位女優拍攝 SM 影片知名製作商 CineMagic 的片子,奈加剛好陪同。直到此時,奈加仍對 SM 不以為然:「把人綁起來玩?什麼樣的怪人會做這種事?」

1995年9月3日緊美研第115回例会後出版的緊美研通信16号. 奈加あきら出現在本集之中。

然而,首次親眼看到繩縛後,奈加大感震撼,從此迷上了。當天執行繩縛的是昭和年代 SM 圈的重要人物,曾參與包括《奇譚クラブ》等刊物之製作的編輯、作家、與繩師:濡木痴夢男。

當時奈加仍不覺得自己會開始綁。但濡木痴夢男注意到了奈加對繩的興趣,邀請他參加自己舉辦的「緊美研」。在活動中,濡木綁人,而參加者可以發表意見、感想,提出想看什麼的要求。此後的五年多,奈加都是「緊美研」的常客。

奈加あきら可說是濡木痴夢男繩縛的唯一傳承者。但濡木從沒有正式地「教」奈加繩縛 — 當時並沒有等同今日「繩課」的觀念。濡木氏以各種傳統技藝中師傅對待學徒的方式帶人:師傅做、學徒看,學得到多少看個人資質。奈加最初只能幫忙收繩,每次濡木老師綁人,奈加只看得到模特兒的斜側面。每一天,奈加都想像、推敲著在模特兒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這麼一等就是兩年。兩年後,奈加才獲准拆模特兒身上的繩子。他把握難得的機會,趕緊倒著背下繩路。

「以後我就進步得很快了。」在一次訪問中他說。

「如果不是濡木痴夢男,我就不會在這裡。我現在的一切都是他賜予的。」

不久後,CineMagic 社長横畠邦彦詢問奈加是否願意在AV中擔任繩師。但有個條件:奈加自己也得在 AV 中演出。「但我從小就怕上台,不會演戲呀!」幾經考慮之下,他還是答應了。他說,「我覺得横畠會挑上我,大概是因為我的刺青吧。」

後來奈加積極投入了拍片工作。一年參與上百部片子的製作,每個月一半的時間都在拍片。雜誌拍攝相對地少,至於現場表演則等到 2000 年代初才開始。奈加自述:「做表演的原因一方面是想接觸不同的群眾,另一方面是想做不同的事。對於表演我最初就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演強硬男子把女人用狗鍊拉上舞台的戲碼,而想紳士地引著模特兒上舞台。我不想做快速的、空中特技式的繩縛,而想緩慢地、帶著感情地在繩縛中傳達兩人的愛與情緒。我不想用鞭子或蠟燭等等其他 SM 道具,因為想把時間用來展現靠繩子能做到什麼。」

奈加人生的第二個轉戾點在 2005 年,他因心肌梗塞住院。手術成功率只有50%, 即使成功,醫生也認為他將無法恢復常人的社會生活。手術後雖撿回了一條命,但奈加又因故無法得到重病的保險理賠,生活陷入困頓。在復健期間,奈加自己也以為這輩子只能守在家中當病人了。横畠聽說他的困境,逐步給他一些能負荷的工作。這時他決定把其他事情割捨,只留下繩縛一件事。「如果我只剩下這幾年的生命,在剩下的人生中,這就是我唯一想做的。」

醫生曾說奈加不適合操勞、旅行,但奈加將醫生的叮嚀拋諸腦後。2010 年代,繩縛在國際上大受歡迎,累積醞釀之下,各國也漸漸有了能欣賞奈加流緊縛的人。奈加收到來自各國的邀約。2013 年到莫斯科、倫敦,2014 年到柏林、洛杉磯、馬德里,2015 年到紐約、巴黎… 2017 年我與他見面時,他笑著對我說:「去年(2016)七月開刀一次,開刀後我就出國。回來八月又開刀,之後再出國,接著九月再一次開刀!」

「每一次綁,我都給出百分之百的自己。」因為他把每一次繩縛都當作最後一次。

* * *

2013 年,我在莫斯科與倫敦見到奈加あきら。當時我正陷入鑽研越多繩縛技術卻越困惑,不知為了什麼而綁的困境。看了他的表演令我大感震撼:原來我不懂繩縛。追求花俏的吊縛特技到了一個程度後,技術成了一堵牆,讓我可躲在後面不露出情感。而奈加的繩縛之所以感動人,因為他是敞開的。每一次繩縛都是最後一次,每次他都打開自己。於是我們看到他與繩縛對象的真摯情感、看到他們處在這樣深刻的關係中,而為此感動著。原來繩縛只是一個媒介,真正的課題是成為一個更好的人,使自己能去好好愛人。

2022 年,我與奈加說起此事,感謝他對我的影響與啟發。「我也許起過一點點作用吧,」他謙虛地笑著說。

奈加あきら。攝影:Erisa Sato. 出處:nakaakir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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