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無法重來的時刻都不留下遺憾 —— 奈加あきら專訪

  • 訪問:小林縄霧
  • 受訪:奈加あきら、紫月いろは
  • 口譯:Man-Chin
  • 原訪問日期:2017/03/09

眾所周知,奈加老師當年參加緊美研兩年之後,濡木痴夢男老師才讓您解繩,您也終於親眼看到老師是怎麼綁的。這兩年中你在想什麼呢?是什麼使得在那之後您就進步神速?

奈加:緊美研之中並沒有「老師教我綁」的氛圍。許多日本職人的傳統中,學徒學東西只靠看別人怎麼做,一邊看一邊「偷」。以往的許多繩師也都是如此。

我是以助手的身份參與的。濡木老師綁時,客人在正面看。我身為助手,不坐在正面,但老師也不會讓我在後面看,而是在斜側面。我很想從後面看老師到底是怎麼綁的,但沒辦法。

這樣過了大約兩年的時間,每次回去我都想像著。比如說,老師的後手縛上圈不是同方向繞兩圈,而是繞一圈,第二圈往反方向繞。我只能看到部分的動作,由此猜測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有時回到職場,就找男同事借我綁綁看。同事喊不舒服時我就說「閉嘴!好好給我綁就是了!」(笑)

大約兩年過去,濡木老師讓我解繩。我相當驚訝,這是我第一次親手接觸、拆解濡木老師的繩路。那之後的大約半年後,老師要我在大家面前綁綁看。我很驚訝也很緊張,但還是綁了。濡木老師說「你和我綁得很像呢。」我心想,當然會像呀,我在旁邊看這麼久了呢。老師很開心,我也很開心。

在許多場合您都提到濡木老師對您的影響極深。他和其他繩師有什麼不同之處?他的哪些特質讓感動到您呢?

奈加:我幾乎只看濡木老師的表演,不怎麼看其他人的。如果要說濡木老師有什麼不同的話,就是「全部都不同」吧。我認為濡木老師是緊縛界的第一人,最首屈一指的代表人物。

我非常熟悉濡木老師的繩縛,一看照片就可以知道這是濡木老師綁的、那不是。那個年代中的雜誌、報導上的緊縛很大部分都是濡木老師的作品。當時,許多人做吊縛時都用鉤環。濡木、雪村和我則不這麼做:我們覺得在和風環境中使用現代的器材很奇怪,破壞風情。

濡木老師對繩縛的情感不同、對緊縛投注的熱情也和其他人不同。在日本找不到比濡木更熟悉繩縛的人。他不僅是緊縛師,也是個研究者,投入許多熱情研究繩縛的歷史。也因為有了他的緊縛,使更多新人想加入這個世界。

把人綁起來原本有限制行動的實用目的。在昭和時期,緊縛才慢慢變得不只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是一種情色、娛樂,是當作一種喜好而做的事。促成這種轉變的要角之一是《奇譚クラブ(奇譚俱樂部)》這個雜誌,濡木老師也有參與其中。雖然它從創刊到停刊的時間很短,但它讓大家知道緊縛是能以這種形式存在的。

不過,好像有點講得遠了。(笑)

奈加老師到國外現場表演時常和紫月いろは一起。為何老師喜歡和她搭擋呢?

紫月:最初是我想被綁的。我們有共同認識的朋友,我表達想和奈加老師認識的意願,就被介紹了。第一次見面,我就說喜歡奈加老師的繩,希望被綁。兩個月後,我們才在繩會中第一次綁。

奈加:為何喜歡和她搭擋呢?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她的本性(人間性)吧。我和いろは相處,覺得她是很好的人,會顧慮別人、很貼心,因此喜歡和她一起表演。喔,此外我也喜歡長長的黑髮。看到漂亮的頭髮就會想玩弄、綁綁看。

奈加老師與いろは的表演總讓我很感動,因為你們在台上展現出的是很真的感情。但感情也有起起伏伏的時候,這種感情起伏會影響到表演嗎?

奈加:感情的事情會影響到表演呢。我們也有吵架之後想著該怎麼辦的時候。如果我的心情不好,也會表現在繩子上。對いろは有不滿時,我無法打開我的身體。這時いろは也會感覺到,覺得我是不是在生氣。但我們會盡可能不要把不好的情緒帶到舞台上,否則就無法表演了。

我們到海外表演時,西方人好像以為我對いろは很冷淡。西方男人可能對女性比較溫柔吧,比較常在牽手。而我依照日本男人的習慣,要走路就走了,不會等いろは。可能隔個兩三步的距離。

紫月:我被問了好多次,為什麼奈加老師對我這麼冷淡,我們吵架了嗎?我就和他們說日本男人都這樣子。我的東西我都自己提,走在奈加老師後面。西方人覺得我們好奇怪。(笑)

奈加:不過,我後來也受到西方相處方式的影響,現在會對いろは親切一點。(笑)

上台前如何把心情調整到表演的情緒呢?

奈加:通常是讓自己一片空白,什麼都不去想地上台。我是個容易緊張的人,會需要強烈地集中,不看其他人,只看被綁的人。我們的表演有一個模式:いろは坐在舞台上,然後開始放音樂、打燈光,然後我入場。我會繞到いろは前面,使我能看著いろは的正面。我甚至不在乎我背對著觀眾。即使來的客人很多,我也不去看觀眾。除了いろは之外的人我都不看。

紫月:我也是這樣的呢。

奈加:很多人的表演會依循一個排好的流程,但我們不是如此。我們的表演是即興的。

我的表演都是冒著生命在做的。表演時心情澎湃,醫生說有心臟問題的我其實不應做這個,但我的身體好像是習慣了(笑)。舞台表演的特性是:一個當下、接著一個當下,每個時刻都無法重來。我總是抱著最後一次的心情去表演,不留下遺憾。像是我們兩人並肩作戰,就算死在舞台上也無所謂。

紫月:我也一樣唷,我知道奈加在冒著風險,我也是做好了準備,把身心託付給他,死在舞台上也沒關係。和別人表演時就不是這樣,會想著「才不能死在這裡呢!」(笑)

可能因為這樣,你們的表演給我的感覺是沈重、哀傷的。但當兩人感情越來越甜蜜,會比較難調整到那個情緒嗎?

紫月:我們的表演沒有定主題、腳本,因此沒想那麼多呢。雖然我也和其他人演出,但和奈加老師演出時會投入最強烈的情感。他可能身體變差不能再演,或著也許下次就不找我演了,因此我也是抱著每次都是最後一次的心情。

奈加あきら、紫月いろは。攝影:Erisa Satoh.

義大利的 Riccardo Wildties 是第一位被允許使用「奈加流」名號的弟子。為何挑了他呢?要當您的弟子得有什麼條件?

奈加:Riccardo 是把我帶去歐洲的人。當時他學繩子到了一個瓶頸,快要放棄繩子了,但看到我的影片覺得驚訝,想不到有這樣的人。因此他開始大量地看,對我的繩著迷。後來他便推薦我到俄國的 Moscow Knots 活動中表演。

我們的繩縛風格很相近,因此我們變得很要好。Riccardo 後來常來日本,很認真地學習,對繩子也很有熱情,這種心境是很好的。後來當 Riccardo 提出想當我的弟子時,我覺得也是時候了。

我收弟子其實沒有很特定的條件,只要認真學習、有 “sense”, 就可以了。有 sense 的人綁起來就會有自己的原創性。但現實上,很多人並沒有那個 sense,這種人我就無法收為弟子。技巧總是可以學會的,但有沒有 sense 是學不來的。這是我比較重視的。

背著奈加流的名號並不見得好呢。很多人誤認為凌亂、粗暴是我的風格,其實不是如此。(紫月:我從來沒有被隨便地對待過。)[某繩師]很暴力、會傷到人。有人把這和奈加流相提並論,但那完全是誤會。我可能擺出嚴厲的表情、可能拉扯她的頭髮,但這是創造「責」這個氛圍的元素,而不是暴力。

文首圖片:翡翠 on Twitter. Model: 翡翠, 攝影:Erisa Satoh.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